创意的旅程不在于寻找新的景观,而在于得到新的眼睛。 ——法国作家
普鲁斯特(Marcel Proust)
眼睛只能看到心愿意理解的事。 ——哲学家
伯格森(Henri Bergson)
一个人能不能累积智慧,主要是看他懂不懂「如何看」这个世界,如何看自己的动机,如何看自己的习性,如何看自己的生命经验。眼睛只是感官。到底看到什么,看多看少,是心在决定。
我们每天面对世界,带着心中各种情绪和偏见。我们经常还没看清楚事情,就已经先在上面染色。
如何看决定我们看到什么;如何看决定所见之事的意义;如何看决定经验的质感;如何看决定能否看出事物之间的关系,进而运用在创意上。
我们现在看的是习性看的世界,创意需要的是新鲜的看法,一种超越习性的看法。 每一天、每一刹那都用新鲜的眼睛看世界,才能和创意的神秘泉源直接沟通。
培养新「看」法的预备动作就是先扩大自己内心创意可能发生的空间,允许新的可能性介入。
一般情况下,占掉内心最大空间的不是信息,而是「概念」。 我们从小就习惯接收各种既定的概念,这些概念像海绵,通过经验,不断「印证」原先的概念,不断膨胀、占据空间。 这些海绵不会主动让出空间,这些内心的巨大海绵,只吸收相似物质,据为己有,却妨碍思维的灵活性,阻挡另类概念或新概念的生成,阻挡连结性、组合性的思维。
概念的形成与「归类」有关。 我们将事物归类、贴上标签,以便用熟悉的方式管理陌生的经验。概念就在这个过程中形成。 可以说,在观念上持续贴标签建构了这个世界。 因此,标签是创意的首要敌人。
学习「如何看」,首先要学习如何看标签。
当我们看东西,在还没认出来是什么之前的瞬间,它就是自己,非常单纯。但我们长久以来习惯在辨识事物的瞬间立刻贴上标签。
创意就是要超越界限,重新定义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关系。 贴标签的本能使人们对事物画出界限与做出唯一定义,这对创造力绝对是障碍。
但标签也是让世界有秩序的重要工具。如果完全没有标签,眼前的世界将杂乱无章、变动不居;当所有事物、关系、感受,都贴上标签,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世界是安全的,一切在可预期中进行。
在某个程度上,标签是必需的,但它又是创意的障碍。
倘若能去标签,事物的原貌可以暂时还原。倘若能去标签,悬搁概念,将使事物单纯、纯净。 在去标签这短短的时刻中,我们可以看到事物的原貌、事物的真相,超越标签、超越概念,我们解放事物,因为它再也不需要观念和标签加诸给它的期望。
在去标签的过程中,也重新显现事物的可塑性。
创意需要空间。 这空间存在于佛教心理学成为第六识和第七识之间的裂隙。在这裂隙中,偶尔会露出这种内在空间。
佛法用八种意识来说明人心的运作方式。
- 前面五意识就是感官意识,包括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味觉和触觉。
- 第六意识就是一种单纯的觉察能力,也就是在前面五识感受到事物时的觉察力。
- 第七意识是接下来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事:纯净的觉察和心中其他的概念思维连结,这就造成思想,外在的事物对个人开始产生意义。这是好恶形成的时候,这时情绪附着在感官之上,这就是贴标签。
- 第八意识叫做「阿赖耶」,是一个神秘而庞大的储藏室,「印象的存放处」,这是我们所谓心中电脑的档案柜,也是创意神秘泉源之所在。
我们的课题是: 如何拉开第六识和第七识之间的裂隙、空间,让第六识纯粹的觉察停留,不要变成第七识的立即反应、贴标签、情感附着等?又如何延长这个时间,让好恶、正面或负面的偏见无法立即作用?
放下自己,学会「看」,正是「放下」对自我的执着。 放下就是延长「纯净觉察」——看见事物的原貌——和「赋予觉察意义」之间的空间,让我们自由地看待世界,解放世界的原貌。
只要一件事物被解放,它就可以在我们心中自由浮动。只要两个以上的事物被去标签,它们在解放中就有结合、产生新意义的可能性。
在这扩大的空间中,事物、概念、创意点子,都得到机会自由飘动、互相连结。这些自由的关系是创意的潜在能量。
案例:
- 试着用「自动写作」的方式即兴创作,或将自己催眠,在催眠状态下写作。
- 发明拼贴艺术,用身边现成的事物组合拼贴。
- 绘画作品中,经常将熟悉的事物放在陌生的环境中。
- 文学作品中,用非逻辑的逻辑来打乱读者对既有概念的执着。
「看」的动作是一个外在事物与内在接收器之间的互动关系,任何外在影响都需要靠内在接收器加以诠释才能完成「看」的动作。 如果真的了解这个过程,就会发现「看」的动作并不是「观看事实」的过程,更准确的说法是,「看」是寻找可能性的动作。 当主观接收器变了,客观世界也就变了。 于是对于观看的人来说,宇宙也就以无限的可能性在我们面前展开。
我们要培养看见事物原貌的能力,尽量延缓贴标签的时间,这就是改变「如何看」的核心方法。
如果能去掉日常事物的标签,我们就有能力去掉更复杂事物的标签与概念,好比说人际关系、组织,甚至概念本身。
当心中没有偏见,生命是开放的。 当我们没有偏见,一切孕育在事物之内的可能性都会显现,任何事物都能顺利和其他事物连结,自然就能产生创意。